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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忆中不能触摸的疼痛 记忆中不能触摸的疼痛

记忆中不能触摸的疼痛

1

天气渐渐转暖了,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,我有些昏昏欲睡。洛洛及时地打电话来,我把手机的耳麦塞进耳朵里,听她在电话里痴痴地笑:“顾,今天晚上我去你那儿,好不好?”这个小妖精诱惑得我心神不定。

洛洛是我的同学,从中学到大学,在一起很多年,尽管没有很正式的婚约,但彼此都很珍惜那份感情,将来如果结婚,洛洛会是我的第一人选。

经过医院路附近那棵据说有着百年树龄的银杏树下的时候,忽见一个人影飘落到我的车下,像风骤然卷起一片树叶,让我来不及思想,下意识地踩了脚闸,车子蓦然停住。

我瘫软在座位上,额上冷汗涔涔,手脚不听使唤,我伏在方向盘上,思维混乱,手机的耳麦里清晰地传出洛洛焦急的声音,顾,你在吗?在听我说话吗?我没有吱声,慢慢扯下耳麦,握在手里。

有人狠狠地敲车窗,我拉开车门下去,周围已经聚了很多人,我穿过人群走到车前,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躺在我的车下,呼吸急促,大口大口地喘息,仿佛一条鱼被扔到岸上。

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情况不是想的那么糟,至少她还活着,并且没有见到预期的血腥的场景,让我平静了不少。

我蹲下身,轻轻地拂开她脸上的长发,是一个清秀苍白的女孩,很年轻,五官的轮廓清晰。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林小娴,我傻傻地看着,她忽然睁开眼睛与我对视,吓了我一跳。

她鱼跃而起,一把抓住我的手,急切地问:“顾,你去哪儿了?这么久,小娴到处找你。”我愣住,天!她知道我姓顾,我指着自己的鼻尖有些傻傻地问:“你认识我?”

2

带林小娴去了附近的一家医院,一路上她都在不停地重复一句话:“顾,别再离开我,好吗?”她的语调中明显有乞求,她不惜放下女孩的矜持,一直低到尘埃里求我,让我的心温软起来,我点了点头,尽管上一刻我还不认识她,可是在她纯净如水的眼神里,我真的无法拒绝。

林小娴毫发未伤,医生说她只是犯了花粉过敏症,才会呼吸困难,碰巧倒在了我的车下,幸好我刹车及时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现在想起刚才的情景,依然让我心惊肉跳,虚脱了一般。

从医院出来,我问她:“你去哪里?我可以送你。另外以后有事情也可以给我打电话。”说着,我把手机的号码郑重其事地写在林小娴的掌心里。她毫无城府地牵起我的手,痴痴地笑,说:“我饿了,想吃东西。”我问她喜欢吃什么?她笑,嘴角微微上翘,很乖巧的样子,说:“我喜欢吃你做的面条鱼。”天!我有些晕,这道菜是母亲大人生前传下来的,细小白嫩的面条鱼,剁得碎碎,加上葱花香菜,面粉调料什么的,团成小小的丸子,在沸水里煮熟,然后配上细碎翠绿的海菜,煮汤,很琐碎,但也很鲜美,我只给洛洛做过,小娴怎么知道我会?这丫头像个小妖精,莫非知道我的前生后世?

尽管小娴犯了花粉过敏症并不是我的过错,可是面对她这样一点小小的要求,我还是不能拒绝她。

我只好带她回家。这是我新买的房子,地方有一点偏,但价格是我能承受的,漂在这个城市里也有四五年了,终于有了一间自己的房子,我的心里还是很欣慰的。弟弟是个特警,半年前借住在此,和我各居一室,后来他去云南边境执行任务,再也没有回来,空空落落的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。

我一头扎进厨房,戴上围裙给林小娴做鱼丸,她在身后轻轻地抱住我,把脸轻轻贴在我的背上,我吓得一动不敢动,心说,呆会儿洛洛来了,我纵然有一百张嘴,也分辩不清的。于是急急地掰小娴的手,可是怎么也掰不开,她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一起,环住我的身体。

她梦呓般地说:“顾,别拒绝我,我找你找得很辛苦。我想你,很想,一直……”我停止了挣扎,手软软地垂下来,林小娴的脸贴在我的背上,有濡湿的泪在我的衬衫上。

3

林小娴就像我做过的一个梦,许久之后,我仍然怀疑这个梦的真实程度。有时候和洛洛在一起,仍然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,她柔弱的眼神,软软的乞求,像我心头的一块病,长在我的身体里,让我时时刻刻想起,情不自禁。

洛洛是个独立能干的女孩,她在一家日本人开的食品公司上班,已经做到了部门经理的职位,她倡导自己挣钱自己花,买时装,买自己喜欢的东西,送给我礼物,花钱如流水,眉头都不会皱一下,潜意识里有一点点的大女子主义,

奢侈归奢侈,独立归独立,但仍然不失为一个情感纤细的女孩,最近可能感觉到我的些微变化,毕竟我们在一起很多年,彼此是了解的。她拿出尽量多的时间陪我,不再呆在办公室里拼命加班,期待升职,令我感动不已。

有一天,洛洛拉着我上街,说是要给我买衣服,我不能拒绝她,三年来我习惯了听她的命令,像只跟屁虫似的跟在她身后,亦步亦趋。

在燕沙一楼的咖啡厅休息时,意外遇到林小娴。她跟一个男人纠缠在一起,因为相距不算太远,所以我很真切地看到林小娴,她柔弱无助得让人心疼,扯住一个男人的胳膊说:“顾,你去哪儿了?这么久了,林小娴到处找你。”那个看上去体面斯文的男人骂道:“花痴,你天天在这里找顾,看见男人就喊顾,我不是你要找的人。”

洛洛用胳膊肘碰我,嬉皮笑脸地说:顾亮,有人找你。

我转过头,看到那个男人狠命地甩被林小娴扯住的那只胳膊,林小娴站立不稳,被甩了出去,摔倒在一棵橡皮树下,额头磕在花盆的边沿,有血渐渐渗出来,蜿蜒流下,触目惊心。

起初,我以为是林小娴和男友起了争执,所以不好插手,后来看到林小娴的额头磕破了,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,忽地站起来,不顾洛洛的阻拦,奔过去给了那个男人一拳,然后和那个男人撕扯在一起,是洛洛找来的商场保安,才把我和那个男人分开。

很多入围得水泄不通,小娴的长发纷乱地飞舞着,眼睛里有泪默默地流下来,并不出声,是那种无声的饮泣。不知道为什么,我会那么心疼,轻轻地扶起她,林小娴看见我,一下子就哭了,拥进我的怀里哽咽地问:“顾,你去哪儿了?小娴到处找你。”

林小娴拱进我的怀里嘤嘤地哭,哭得我心碎不已,我忘记了洛洛还在一边看着这个事实。

洛洛恶狠狠地看着我和林小娴,脸色渐渐苍白起来,目光中有冷和恨纠缠在一起,她抓起手袋,分开人群,头都没回地走了。

其实我也只是刚认识林小娴没多久,跟她解释,她会信吗?打她手机,她又犯了大女子主义的臭毛病,冷冷地对我说:“顾亮,别解释,没有你,我一样会活得很好。”说到后来,她的声音渐次低了,有了水音。

我默默地挂掉手机,在一起好几年了,我知道,以她的骄傲,是不会忍受这份屈辱的,哪怕是为了我。

4

那天下午,我又一次把林小娴带回家里,给她换上我干净的衣服,宽大的T恤,罩住她孩子一般娇小的身体,她甩着两只长袖子,像唱戏的人甩水袖,碎步,婀娜。我呆住,傻傻地看她。

去街角的药房买了消毒的药水,棉球,创可贴,还有消炎药。

林小娴安静地躺在沙发上等我给她处置伤口。消毒水擦在伤口上,她疼得闭上了眼睛,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抖着,这个女孩,每一次见,都让我有心疼的感觉,那么尖锐地刺中我,我曾怀疑,我是不是前世欠了她的债?

林小娴前所未有的安静,处置完伤口,她的额头已有了细细的虚汗。她慢慢睁开眼睛,明亮地看着我,看得我心惊肉跳,半天,她叹了一口气,说:“我知道,你不是顾,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,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。”

送林小娴回家,一路无语。

小娴的家是一处老式的四合院,她的母亲与小娴的眉眼有几分相似,她用凌厉的眼神看我,像X光一样,仿佛一眼看穿我的五脏六腑,看得我有些不自在,手脚都没地方放了。她走上前,一把打掉我牵着林小娴的手,声音冷得像冰:“求你,别再来骚扰我们家小娴,她已经这样了,还不够吗?看在你们从前爱过一场,你放过她。”

我被她这番话说得满头雾水,刚想说点什么,林小娴摆摆手,说:“妈,他不是顾,他只是和顾长得有点像。”

林小娴的母亲渐渐温和起来,语气不再那么尖刻,她说,谢谢你送小娴回来,她的脑子时而清醒,时而糊涂,我一时看不住她就跑出去惹事。都过去半年多了,她还是转不过弯,那个姓顾的男人也真够狠心,小娴怀了他的孩子,想生下来,他不肯,一走了之,这样薄情的男人再让我看到,我就用刀剁了他!

原来小娴是一条被爱情抛上岸的鱼,挣扎,混乱,都是因为一个男人,爱别人竟然爱到丢失了自己。可惜我并不是她爱的那个人,否则这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。

5

闲时常常想起林小娴,她以前是一家医院的护士,因为她爱的那个男人和她不辞而别,所以她常常工作时间就跑去他们最后一次约会的地方,那棵有着百年树龄的银杏树,在树下等那个失约的男人,一站就是半天,然后被医院开除。

失业,失恋使小娴迷失了自我,她常常一个人满街乱走,到处找那个姓顾的男人。

遇到我之后,她也常来找我,因为我也姓顾的原因吧。坐在我的小阳台的躺椅上,她半天不说一句话,有时候坐着坐着就哭了。我不知道怎样安慰她,但我却知道自己有些喜欢她,甚至爱她。她上街的候,我会陪在身边,怕她走丢了,怕她又把别人当成顾,被人欺负。她想吃面条鱼做的丸子,我就天天给她做,尽管很琐碎,但我不怕麻烦。每次吃完,她都会抚着胸口说,你做得跟他做得一样好吃,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。我很欣慰,希望自己可以医好她心里的伤,使她渐渐忘了那个男人。

洛洛来了几次,每次都遇到我和林小娴在一起,她终于忍无可忍,逼着我做出抉择。说心里话,我有些舍不得洛洛,可是洛洛骄傲,独立,自负,在情感方面她不依赖别人,就是全世界的男人都负了她,她依旧会活得很好。而林小娴不同,她情感纤细温婉,爱情是她一生的事业,仅仅一个男人负了她,她便活得丢失了自己。她什么都没有,只剩下一段支离破碎的感情和一颗支离破碎的心。

在感情的取舍上,我更倾向于林小娴。其实洛洛知道,但她还是逼着我亲口告诉她我的选择,没办法,我只好对她说对不起,洛洛头都没回地摔门而去。

许久之后,收到一条手机短信:听你亲口说出来,我才死心。再独立的女人,在感情上也会受伤。短信后面没有署名,但我知道是洛洛。

6

那时候,我和林小娴的感情进展得很好,所以无心体会洛洛的话。林小娴比先前开朗了很多,心情也好了很多,基本不再犯认错人的老毛病,有时候打趣她,她会掩着嘴痴痴地笑,歪着头问我,那时候我有这么傻?我刮她的鼻子,说比这还傻呢!她就佯装生气,不理我,抑或在客厅里追打我,我只好不断地求饶。

有一天林小娴过生日,她亲自下厨,为我烧菜,我在她的房间看她摆在桌子上的一张照片,是一个双面玻璃的八寸镜架,很精致,照片上一个清馨温婉的女孩子笑得很甜,背景是一所大学的校门口,我猜想那时的她,一定活泼爱笑,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,我忍不住拿在手里仔细地端详着。

翻转过照片的背面,我忽然呆住了,镜框的背面仍然有一张照片,一个年轻的男人有一张英俊的脸,和林小娴偎在一起,小娴一脸的幸福,笑靥如花地站在男子的身边,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腰上,他亦是如此揽住林小娴,一对完美的璧人。

想必这个就是林小娴爱得要生要死的男人吧!

我看得掉出了眼泪,不知道该怎样告诉林小娴,照片中那个英俊的大男孩,竟然是,我的弟弟。其实我早该知道,面条鱼我和弟弟都会做,因为是家母的亲传;那个男人姓顾,我也姓顾,并且和我长得很像。我想了一千种可能,可是就是没有想到,林小娴从前的男友,竟是我的弟弟。

面对这个为他傻为他痴的女孩,我该怎样说出自己心底的那份疼痛?弟弟早于半年

前,在云南边境执行任务时,已然身亡,那帮毒贩在他的身上刺了六刀,据说弟弟去世前,嘴里仍然念着一个名字:小娴。我一直弄不懂,什么小仙大仙,原来是小娴。林小娴。

那是我记忆中不能触摸的疼痛,那是我记忆中不能揭开的往事,每次提起,内心里都会汩汩流血。